“達達小公主該回屋了，夜裏風大，容易著涼。”一襲暗紅長發的黑衣女人走到叫達達的小女孩身後，恭敬地說道。

達達轉過身，她稚嫩的模樣即使在黯然的月光下，亦能看得出幾分逵蘭極公主的影子，那火紅的長發在夜色下泛著幽幽的微光，皓膚玉骨濃眉星目，即使未脫稚氣，卻已透出絕代風華。

“摩伽，為什麽我們不住在那個地方？”她指了指遠處那片依稀的燈火輝煌，又看了看這三面環繞的幽幽高山，眼裏既有好奇，又有失落。

身邊的摩伽柔聲說：“凡人見到我們紅發赤瞳，會害怕，以為我們是妖怪。”

達達挑起一縷自己的長發，繞在指間，問：“他們沒見過阿修羅？”

“阿修羅從不到人界。”摩伽回答。

達達擡起頭，看著眼角已經有隱隱皺紋的摩伽：“那為什麽我們又在這裏。”

摩伽緩緩坐在崖邊，將達達輕抱進懷裏，解開外衣將她裹緊。

潮濕的夜風仿佛帶著回憶的味道，那些陳舊畫面接踵而至，然而流淌其中的憂傷卻仍舊無法隨著時間褪去。

摩伽輕撫著達達柔順的長發，沈默了許久，說：“我的小公主，您的母親逵蘭極曾是修羅王族最得寵的公主，她美麗的模樣和最純正的王族血統一直是阿修羅王的驕傲。”

“但是再高貴的榮耀，也比不上一個與自己真心相愛的人出現。公主曾說命運的力量勢不可擋，六道輪回無不受它掌控，而她唯一一次看到命運的輪廓，就是在遇到您父親的時候。”摩伽的聲音變得很輕。

“我的父親？”達達疑惑。

“我相信，逵蘭極公主所愛的，必定是這世間最好的男人。即使得不到阿修羅王的祝福，逵蘭極公主也要和這個人在一起，這就是命運。他們決定生活在人界，因為您的父親是凡人。”摩伽看了看身後的那間泛著溫暖燭光的小屋，眼裏卻多了一份不舍。

“摩伽你怎麽了？”達達回過頭看到面露哀愁的摩伽，有些擔心。

“人界的太平，於我們阿修羅而言太短暫了，不過幾十年而已，他們已經戰火四起，很快，這裏也不再是樂土。”摩伽說完深深嘆了口氣。

達達不是很明白摩伽為什麽會憂愁這人界將不再是樂土，比起這些螻蟻般的生靈，她更好奇她的種族，還有那個自天地起始便與阿修羅對峙的神族。

達達看著天上浩瀚璀璨的星海，很難想像，在那片美麗景象之上竟住著阿修羅的敵人。

“講講阿修羅吧，我想知道阿修羅和天神之間為什麽總是打仗。”達達擡著頭看著星星。

“修羅族人生活在遠離人界的一片幽深無垠的森林裏，森林裏遍地是綺麗而神奇的花木。”摩伽看著遠方，她的聲音開始變得輕快，這麽多年了，她的心仿佛從未離開過那個坐落於繁茂森林中心的古老城市。

“森林的中心是一棵巨木，我們的族人都叫它‘樊木’，樊木要千人環抱才能將它圍繞，然而它卻只有堅實筆直的樹幹和繁茂得難以描繪的枝葉，它的果實卻長在樹的最頂端，那裏是神界，修羅族人不可望更不可及。”摩伽把達達裹緊了些，生怕眼前這個弱小的孩子會禁不起冰涼的夜風。

達達托著腮，聽得很認真。

“富庶而森嚴的王城舍摩婆帝便建在樊木的底部。族人們看著樊木吸取著修羅界的精魄生長得無比健碩，然而它的果實卻被毫無付出的天神所獨占，天神不僅不勞而獲，還視我族為芻狗，由此阿修羅便與天神結下了仇恨的種子。”摩伽說道。

達達正想開口，卻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巨響，隨之而來的是嘈雜的吶喊聲，那片城鎮的明亮燈火慢慢變成猙獰大火。

達達看得滿臉驚訝，卻聽摩伽似是在喃喃自語般說道：“沒想到這麽快就攻陷了這裏，看來人界是不能再住下去了。”

“那我們去哪裏？”達達看著摩伽。

摩伽沒有回答，而是緊張地牽起達達就往屋裏走。達達看著一盞盞溫暖的燭光被摩伽吹滅，隨之而來的越來越深的黑暗不禁讓她害怕起來，然而她也隱隱地意識到接下來她將要去的地方，也許比眼前的黑暗更加令人恐懼。

最後，達達跟著摩伽走出這間她們住了八十年的小木屋，這個曾經裝滿了她與父親母親全部回憶的房子，在冰冷的山風中孤獨地看著她們。

遠處的吶喊聲更大了，似乎有無數的凡人埋葬在了大火裏。

達達不禁抓緊了摩伽的衣服。

摩伽撫了撫達達的頭發，彎下腰去，抓起一把泥土，朝木屋撒去。

那些泥土一離開摩伽的掌心，就變作熊熊的大火，一挨著木屋就瘋狂地燃燒起來。

達達瞪大了眼睛。這是她第一次親眼目睹潛藏在阿修羅血脈裏對於破壞的天賦。

木屋在火舌下搖搖欲墜，回旋的山風像是在替往昔的快樂時光作最後的哀嚎，達達看著，那火就像是燒在她心裏一樣。

這是達達記憶裏最大的一場火，在她還不能完全感知何為痛苦的時候，這場大火就已經焚盡了她快樂的源頭，她只能怔怔地看著。

“我的達達公主，我們是時候回修羅界見您偉大的祖父阿修羅王了。”摩伽的聲音莊嚴得讓達達心驚。

達達突然有一些明白，母親為什麽一見到父親就看到了命運的輪廓。

那座潛藏在無垠森林中心的巍峨王城，那個一直出現在摩伽謙卑語氣中的偉大王族，仿佛就是達達命運的輪廓，讓她終歸會踏上命運鋪設的道路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